睡不着的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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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夫君害死我父亲,还想跟我在一起,我却跟人私奔了

我的夫君筹谋多时,扳倒了我的父亲,百姓口中的大奸臣。

皇帝赐他美人,他说我是他唯一的妻子。

我却和人私奔了,留书:此生不如不遇君。

据说他看到后,吐了好大一口血。

1

我和贺重楼此前是一对表面夫妻。

在贺重楼凭借姻亲关系成为父亲党羽,将他拉下马之前,全京城的世家少男少女,谁不可怜文武双全的贺重楼娶了我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夫人。

琴棋书画样样不会,空有姿色,还有一副,小肚鸡肠。

我因捕风捉影而吃醋地回了娘家,贺重楼忍气吞声来接我时,我就和他大吵了一架。

“贺重楼,你滚出蒋府,这里是我的家!”

贺重楼唯一一次失控就在我脱口后。

他温润无双的脸上,额头青筋鼓动,一条条十分明显,我退后一步怀疑他要动手时,他背过身挥袖而去。

那时我不会想到有一天,我拖着病躯,死死抓着贺重楼的衣角说:“贺重楼,你相信父亲好不好?他是我唯一的亲人,是提携你的岳父,怎么会是你的仇人?”

贺重楼要咳嗽的我回去,他说:“蒋桑柔,回京时,我会给你个回答。”

贺重楼奉召出京,我在贺府中等啊等。

等到父亲入狱,贺重楼没有回来,等到血书快马寄出半月,贺重楼仍没有回来。

等到父亲问斩后的某夜,冰冷的房门上,有人影投下。

我被血流到脚下的噩梦惊醒,仿在梦中般提灯走过去。

打开门,容姿俊美的人站成了一幅极美的画,大氅上满肩的白。

灯火被吹得瑟缩了一下,我看着沉默的他,“贺重楼,你站在这儿干什么,这是你的家啊。”

又咳嗽着笑了笑,何其相似的一句话。

现在我才明白贺重楼的失控,因为他心中,他的家早被我的父亲害得破灭了。

嗯,如今我也没有家了。

其实我本来也没有家的。

及笄之后,吃了十年百家饭长大的我被父亲接入京城。

京中的贵女公子个个家世深厚,蒋府虽风光更甚,但他们似乎都对父亲和我,敬畏之余隐有敌意。

为此,替我相看人家的父亲很是忧愁。

直到那日。

皇帝请父亲有要事商谈,我求了父亲带我看皇宫景色。

父亲自然答应,但我长于乡野玩性较大,离开了宫人自己游乐之后,因为分不清来时的路,开始着急心慌。

事实上我不必慌张,皇宫守卫森严,轮岗的侍卫很快发现了揉着眼的我。

入目的侍卫带佩刀着蛟蟒官靴,风姿卓然,低声询问道:“别怕,怎么哭了?”

不失温柔的语气,让大力揉出异物后眼眶发红的我,呆愣着结结巴巴起来。

我初以为贺重楼只是小侍卫头头,后来才从父亲口中得知,他不仅统领宫中宿卫,还辅佐少年天子算是近臣。

我于人情世故生疏,对乍见的父亲很是崇拜,于是问:“父亲不也是近臣?”

父亲捏须一笑,“那不一样。”

和贺重楼走的路似乎格外短,很快有满头大汗的宫人找来,言辞透露出我是摄政王的女儿时,他玉石般的脸庞只是不自然了一瞬。

我以为是父亲的原因,我的父亲蒋衍,出身既非清流也非望族,只因是亡故长公主的驸马,当今圣上叫他姐夫,百官低头称他为摄政王。

可我与圣上并无血缘关系。

好在皇帝对我的态度十分友善,他见父亲对我珍重,落后一步笑笑:“姐姐当时夺人之夫,毕竟有违道义人伦,固然合浦珠还,蒋小姐到底吃了不少苦。”

小皇帝第一次见我,便为表歉意,封了我为县主,本就多有人攀附的蒋家,更得了句“娶女当娶蒋家女”。

回府后,我听着丫鬟的打趣,看着铜镜里的姝丽容颜喃喃,“不知道贺重楼是否也想娶我。”

我希望是。

父亲知我的大胆言辞,并不规劝,命人为我裁衣时眼角笑纹深深,“上朝时,贺重楼与我问过你。”

之后便是待字闺中,及至出嫁,十里红妆,满城惊动,我坐在大花轿内,眼前是金线盖头下的穗子,不安地摇晃。

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扶我下了轿,虎口有些茧子,却并不硌手。

我心中一下安定,一遍遍默念贺重楼的名字,这个人,以后就是我的夫君了啊。

彼时我不知道,这个人会让我空守两年寂寞,也不知道这个人,终将联合小皇帝,将父亲,将蒋家,一朝倾覆。

2

父亲倒后,我的底气也没了。

我自认该小心谨慎,所以后花园中,远远见两个婀娜娉婷的女子跃跃欲试地要过来,只是皱了皱眉。

春花还未醒来,重瓣的单瓣的梅花开得缤纷多姿,深深浅浅映衬美人娇艳。

红玉眼色嫌恶,告诉我,“那就是圣上给贺重楼赐的美人。”

我想起她提起过,还急切念叨,“沉冤得雪的贺家和方家的旧婚约重提,夫人您该如何自处,”不过我因丧父并不上心。

美人被拦住了,红玉昂了头道:“大人将规矩立得好。”

我看着红玉,仿佛看见了过去沾沾自喜的自己。

这就是贺重楼的心思缜密之处,外人看横竖都是相敬如宾,以至于过去两年,父亲每每问我和贺重楼的好消息,我只能帮他说:“夫君疼我,说这事不急。”

撇开前半句,贺重楼大意确实如此,他不近女色,等我从十六岁到二九年华,等蒋家,从鲜花锦绣到断壁残垣。

“让她们过来吧。”我咳嗽了声说。

皇帝赐,贺重楼不敢辞,却如此不假辞色,也是仗着君恩优渥。

君心似海,不怕步了父亲的后尘。

我示意下人退下,红玉却不肯离开。

两个美人成功过来,讶异的神色很快收起,亲热地说是和我一见如故。

“姐姐真是好福气,以前有摄政王疼你,如今大人又将你如珍如宝地护着。”

她们并未提起父亲的问斩,我却也不是傻的,又听了几句,不过说我从狐假虎威,沦为仰人鼻息。

紧握的手指笼在袖中,我听完面色还能安然。

身边的红玉忍不住,“真当别人看不出她们的不怀好意,挑拨离间!夫人可万万不可因她们的话离了心。”

我很疑惑,自我嫁入贺府红玉就被派来伺候我,我和贺重楼何时两心相合过。

却没有多说。

好巧不巧又有位娇客上门拜访。

方家的小姐向我一拜身段纤细,吃着茶几句感叹世事变迁,说着长公主因先皇临终嘱托扶持小侄子上位,却揽权不放,最后独独信任枕边人,造成不少冤案错案。

我的茶盏抖了抖,“明明是长公主肆意妄为,心狠手辣,父亲劝谏才稍有好转。”

“是吗?”方雅琴笑了,“今时今日不同往昔,颠倒的真假总会被扶正,有些真相也浮出水面啦,您该多听一听的。”

她眨眨眼,很是俏皮的模样。

红玉拿了水果回来,方雅琴不再说,又无意间提起,“前日赴宴见贺大人身侧无人相伴,到底不大像样子。”

我麻木地点头,“确实不像样子。”

方雅琴看了我几眼走了,红玉红了眼,“大人怎样她一个外人管什么,她就是欺负夫人您,”

欺负我什么,欺负我亲族皆无,一介罪臣之女,怎好陪贺重楼出面。

仿佛忍了许久的咳嗽终于爆发,我一声接一声,咳出心肝脾肺一般。

红玉慌乱不迭,我捏着帕子,想起京城中谁家小姐见我绕着贺重楼捂嘴笑,“你的样子,好像一条狗啊。”

如今,我是丧家之犬。

平复的时候,我脑中想起那些京城人言。

我承认我一直很在意,我和贺重楼确实不是般配眷侣。

我并非一无所知,但还是满心沉浸在融洽的婚后生活中,毕竟贺重楼浑不似武将粗野,温文又细致。

他若想讨一个女子,尤其是我这般没什么见识的女子欢心,真是再容易不过了。

那次他的失控着实骇人,我也不消片刻就被他哄了回去。

我那时候嘴硬,哪怕丫鬟劝我,“姑爷身为男儿毕竟要脸面,小姐不妨低头示弱,也就过去了。”

我仍抹泪一抽一抽道:“我骂一骂他,他就要打我……以后,以后的日子,我怎么过得下去!“

说着过不下去,见到贺重楼去而复返,心中后悔的我,无比麻溜地顺着梯子下了。

丫鬟笑着离开,在贺重楼怀中因哭累睡过去时,我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说:“贺重楼,你不要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好不好?你刚才的模样好吓人……”

贺重楼另只手抚摸着我的头发,“睡吧。”

却并不回答。

那个他陪我小睡的午后,醒来时我发现身边没有人,我四处寻找,最后在廊下看见了贺重楼。

父亲正拍着他的肩膀,似乎在笑说我被他宠坏了,贺重楼没有吭声。

他的脊背挺直,下颌分明的脸庞,隐在投撒下来的树荫里。

一直到两人话语转低,我都没有看清,他到底是何表情。

现在想来,我其实从来不清楚,我的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,我的夫君,又到底是怎样一个人。


作者署名:梨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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